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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为日本影坛当红炸子鸡是什么体验?

李冰草 陀螺电影 2022-06-29





第74届戛纳国际电影节 

07.06-07.17

陀螺电影·专题报道

ToroScope@CANNES2021





✍️

本文由:


作者|李冰草

编辑|车小爷

排版|小浣熊


共同完成


©️ 图片除署名外,均来自网络

合作请联系微信号:chillybuster

回复后台关键字”滨口龙介“




今年入选主竞赛的诸位导演中,滨口龙介无疑是最吊胃口的一位,《偶然与想象》拿下柏林银熊没多久,《驾驶我的车》就将在戛纳国际电影节展映。


/ 《偶然与想象》《驾驶我的车》海报


作为滨口龙介影迷里的“时长敏感人士”,首先关注的自然是片长。《偶然与想象》有121分钟,比较接近前作《夜以继日》;《驾驶我的车》则有179分钟,对比《欢乐时光》,待观众已算温和。


但这种分类方式终归没什么意义,其实两部新片最大的区别是拍摄团队的规模。


/ 《偶然与想象》剧照


事实上,《驾驶我的车》才是近似于《夜以继日》的商业项目,《偶然与想象》偏独立,整个团队仅7人左右,前两个短片拍摄于疫情之前,第三个短片拍摄于疫情之后,工作模式非常灵活,几乎没受到什么影响。


与李沧东的《燃烧》一样,《驾驶我的车》改编自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,故事讲述男演员家福的妻子死于癌症,他向寡言的代驾女司机诉说自己的疑惑与心理创伤。


/《没有女人的男人们》上海译文出版社


不得不说,《驾驶我的车》的故事实在适合滨口龙介。


首先是关于亡者对生者生活的影响(参照前作《欢乐时光》《天国还很遥远》),斯人已逝,阴魂不散,家福无法理解妻子在生前为何突然婚内出轨,仅他知道的就有四个男人。


其次是另类的女性角色(参照前作《夜以继日》),通过家福口述,死去的妻子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毫不愧疚,她神秘而坚定,连家福都觉得她值得被爱。


/ 《夜以继日》朝子


此外,家福是演员,其表演欲望不止停留在舞台上,还包括他处理关于亡妻的记忆的方式。


他的自我剖析既真诚又有自我庇护的嫌疑,家福甚至与妻子生前出轨的最后一个男人有过长达半年的交集,当“思念妻子/情人”的表演性被彼此消耗,这段关系便结束了。


/《天国还很遥远》剧照


恰如其电影中经常出现的主题:巧合、遗憾、旧伤口、时间的流逝、关系的打碎重组……村上春树原著中这段文字已经足够精准:


「若让家福说,世间饮酒者可大体分为两类:一类是为了给自己追加什么而不得不饮酒的人;一类是为了从自己身上消除什么而不得不饮酒的人。」


/ 村上春树和猫咪


在滨口龙介的世界,“真正的电影”来得很晚。


他小时候只喜欢《回到未来》和《终结者2:审判日》这种好莱坞大片,高中时自称电影品味稍稍时髦了些,看的是昆汀和科恩兄弟。


因为父亲和哥哥都是东大学生,压力很大的滨口龙介在狠狠补习之后考进了东大文学部。在校期间,他加入了电影研究学会,在读过学长莲实重彦的著作之后,转变了对电影的看法。


/  莲实重彦&黑泽清


滨口龙介在大学期间看了约翰·卡萨维蒂的《夫君》《明妮与莫斯科威兹》和《爱的激流》,这对他产生了极大影响,堪称人生里程碑式“电影大于现实”的时刻,乃至于《欢乐时光》的临时标题就是与《夫君》对位的《BRIDES》。


/ 约翰·卡萨维蒂

《夫君》《明妮与莫斯科威兹》《爱的激流》


曾有一个美国网站请求滨口龙介列出启发他的导演名单,他提到的名字有霍华德·霍克斯、约翰·卡萨维蒂、让·格莱米永……当然还有他的老师黑泽清,但在任何采访中,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卡萨维蒂放在第一位。


从东大毕业后,他希望从事与电影相关的行业,但除了做商业电影也没什么其它选项。


/ 《若无其事的样子》里亲自出镜的滨口龙介


他担任过助理导演,也被推荐到电视台工作,做得很差劲,后来进入东京艺术大学读研究生很大程度是出于逃避心理,校园确实适合重建滨口龙介被行业现实敲碎的一切,滨口龙介认定自己是没能力做助理导演的,事实上做助理导演并不会让他晋升为导演,那么倒不如去制作独立电影。


如若说滨口龙介的影片有某种偏好,那么其中一项便是展示那些无法被理解的人和事。虽然“无法理解”是人类认知的常态,却因为制造暧昧和混乱而被人们的感知忽略。


/《天国还很遥远》剧照


在《夜以继日》,影片涉及了爱情对社会所造成的剧烈冲击,但滨口龙介觉得很久以前就有这种电影了,比如增村保造的《清作之妻》。


他尤其喜欢这样的女性角色,因为无论是朝子还是若尾文子饰演的阿兼自始至终都是这样的女人,观众只有唯一的途径,即尝试理解这种“无法理解的人格”。


/ 《清作之妻》若尾文子


他的另一项偏好是发掘“现实中的不现实”,这是滨口龙介电影中的恒久主题,也与其老师黑泽清的观点不谋而合。


黑泽清曾在课堂上讲述电影的本质,即一种“矛盾机制”,即是说摄影机的确能够复制现实世界,但拍摄的内容却永远会沾上虚构的泥污。


/ 《触不到的肌肤》剧照


其中讽刺在于,如果你的目的是虚构,却使用了诚实的摄影机,如果你的目的是抵达真实,却又高估了摄影机的真诚。


讲师阵容中除了黑泽清还有北野武,老爷子偶尔走一波唠嗑式授课,还会发问:我睡觉前会在脑袋里拍一部电影,你们在拍吗?(考虑到北野武的脾性,估计是在画大饼)。



相较之下,黑泽清是负责的,他一边拍着好几部电影一边上课,和学生一起观看并探讨自己的新片,所以就算滨口龙介如今并没有继承老师的视听美学,却一定对老师有着足够的了解。


而且师生间的合作一直在进行,除了为《间谍之妻》编写剧本(另一位联合编剧野原位也是滨口龙介的同门),其前作《夜以继日》的另一位编剧田中幸子曾与黑泽清合作过3次,最早是《东京奏鸣曲》,近期则是《散步侵略者》。


/ 《间谍之妻》剧照


在滨口龙介的作品序列中,短片是不可忽视的一部分,因为它比其长片还要野蛮生长。


滨口龙介认为短片适合拍摄生命的某个瞬间,描述一些罕见的情况,就像那部2003年的短片《若无其事的样子》,充满了人脸特写,外加溢满的台词。


其中一个场景以诡异的叙述方式谈论校园霸凌,这种聊天方式有些不现实,却来自滨口龙介偷偷录下的素材。


/《若无其事的样子》剧照


新片《偶然与想象》也算是短片集,它由三个短片(《魔法》《开着的门》《再来一次》)构成,是关于三个日本中产阶级女性的故事,她们完全不同,却都在寻找一些无形之物,不过相较于滨口龙介早期的短片作品,《偶然与想象》在结构上有所升级,他在三个故事之间构建了错综复杂的回声系统,呈现了大于3的效果。


对于滨口龙介,在几乎没有资金的情况下拍一部电影是完全可以实现的。因为他有两个省钱方案,一是台词(语言),二是演员的身体。


/ 《触不到的肌肤》片段


其短片《若无其事的样子》和《夜之友》充满了台词。有一种说法是台词会削弱电影本身的丰富性,滨口龙介曾对写台词这件事紧张过度,因为能够表意的台词更容易被观众抓住把柄。


但他只是单纯地喜欢语言,他发现即使剧本是用口语写成的,在被演员说出之前,这些文字也仍停留在书面语状态。事实上,台词被演员容纳吸收的过程足以令一部作品具备价值,而且成本极低,只需投入时间等待。


/ 《母亲与娼妓》剧照


滨口龙介认为让·厄斯塔什的《母亲与娼妓》证实了语言可以做到真实有力,这部电影仅仅是说说话就非常有趣。


“身体”同样是滨口龙介电影中的关键词,当拍摄一部低成本电影时,能用来讲故事的绝佳工具就是演员的身体,这时演员是站着、坐着还是躺着都可被赋予意义。


/ 《触不到的肌肤》片段


2013年这部《触不到的肌肤》便通过身体展示了戏剧性,在这种视觉语言中,最极端的情况无非是让一个演员站起来,再像建筑物一样轰然倒下。


滨口龙介想要的理想电影是约翰·卡萨维蒂的表演加上小津安二郎的机位,尽管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。


但滨口龙介否认自己采用了小津的低机位,如果看起来像小津的话,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其构图是静态的,但这是因为日本人的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动,从而产生了静态的画面。


/ 《触不到的肌肤》片段


他希望演员的身体能运行起来,但是行为需要动机,所以滨口龙介会在片中编舞,或是用其他角度展现构图上的微妙变化。


在东京艺术大学读书期间,黑泽清给学生的第一个项目是重拍《SOLARIS》,并直言塔可夫斯基《飞向太空》拍得不错,史蒂文·索德伯格那部差强人意,他想看看自己的学生能拍成什么样子。


/ 《SOLARIS》《飞向太空》海报


滨口龙介为此读了不少科幻小说,他意识到科幻通常植根于某种现实,却是以不同的方式看待现实,遗憾的是,因为没有处理好版权问题,《SOLARIS》只能在学校内部放映,影迷无缘得见。


在《SOLARIS》的拍摄过程中,滨口龙介更执着于机位,演员也只是复述台词,因为在片场感受到了限制,他在拍摄《激情》时进行了修正。


/ 《激情》剧照


长片《激情》与短片《若无其事的样子》有着相似的故事原型,镜头调度非常卡萨维蒂,讲述了一群年近三十岁的东京中产阶级朋友之间的故事。


如果说在《SOLARIS》里演员是为摄影机服务,那么在《激情》,演员和表演本身成为了主导,摄影机则是追逐的一方。


/ 《激情》剧照


此后再度改变拍摄理念则是因为系列纪录片“东北三部曲”。


他与酒井耕探访3·11后受地震影响的福岛县居民,用镜头记录他们讲述的故事,滨口龙介试着把摄像机放在拍摄对象的正前方,让受访对象直视镜头讲述,而非面对面交流。


/ 《东北三部曲》海报


正对演员的机位充满能量,角色的情绪和心理动态也更加丰富,但拍起来却难度极大,相较于受访者,演员会更加不自在,所以滨口龙介经常在演员足够专注时把镜头移到正前方的位置。


/ 《东北三部曲》


从日韩合拍片《深度》到东北三部曲,可算是“从虚构到纪录片”的尝试,他因此萌生了再将这种“纪实感”带回虚构的剧情片的想法,滨口龙介为此开办了一个为期较长的表演工作坊,为“重回虚构”提供了窗口。


其实在2012年的长片《亲密》中也出现了表演工作坊,正如拉斯·冯·提尔的《狗镇》,演员们展示了令观众信服的无实物表演。


/ 《亲密》《狗镇》剧照


滨口龙介观察演员的表演和运动,把摄影机放在合适的位置,捕捉尽可能多的素材,至于哪个机位最合适,完全依赖后期剪辑,就像已经将网撒好,然后等鱼来。


但是到了《欢乐时光》,滨口龙介的动机是想让摄影机和表演相互协调。


/ 《欢乐时光》剧照


《欢乐时光》的剧本初稿和第二稿大部分是野原位写的,接下来滨口龙介会在拍摄现场根据实况进行修改,最后经高桥知由反馈,所以剧本中的每个词都是被仔细斟酌过的,可以说是把住虚构的脉搏。


但最终演员吃掉了台词,他们借着虚构的培养皿创造了真实,这就又回到了滨口龙介的主题,现实与虚构在互相推进。


/ 《若无其事的样子》剧照


滨口龙介通过《欢乐时光》,彻底摸索到了关于表演的方法论,并应用到每一部新作里,演员们没有感情地一个劲儿读剧本,所有会出现在特定场景中的演员都会参与进来。


滨口龙介喜欢拍摄角色“倾听”时的样子,经常是一张没有暗示特定情感却对情节走向有着决定性意义的面孔,准确来说,就是卡萨维蒂风格的面孔。


/ 《欢乐时光》剧照


滨口龙介提出:


「一に相手、二にセリフ、三四がなくて、五に自分」

「一是对方,二是对白,没有三四,五是自己」


直到演员们收敛了表演的刻意,互相信任,能够专注地倾听对方,并以自然的方式进行回应,滨口龙介才会开始拍摄。


/ 《触不到的肌肤》片段


除此之外,滨口龙介也需要演员的“声音”,声音传达的信息量更大,而且朗读台词的行为也是在寻找一种合适的音强和音调,声音会随着机械性重复变得更有分量,传递出一种“空间感”。


滨口龙介说这不是他原创的方法,他是在一部名为《La Direction d'acteur par Jean Renoir》的纪录片中得到了启发,晚年不怎么拍电影的雷诺阿通过媒介教授自己调教演员的技巧,滨口龙介惊讶地发现这个方法简单明了却又如此有效。


/ 纪录片中的让·雷诺阿


其实布列松也做类似的准备工作,但雷诺阿喜欢和专业演员打交道,布列松则更喜欢素人演员。


事实上,这种方法也不是存在于欧洲电影界,据滨口龙介了解,小津和相米慎二也会有类似的做法,只是从来没有详实的资料证明这些,更无法帮助到青年导演。


/ 《欢乐时光》片段


《欢乐时光》之后的《天国还很遥远》又是一部低风险小成本的短片作品,作为《欢乐时光》众筹的“赠品”,他拍到了38min,完成度极高且颇具实验性。


这部电影作为一个微小的节点,帮滨口龙介从《欢乐时光》平滑过渡到《夜以继日》,其意义在于它再度确认了《欢乐时光》的制作模式,因为一个脱离现实的虚构故事完全可以靠“演员的表演”虚构出来。


/ 《天国还很遥远》

鬼魂站在摄影机后观察“演员”


短片中已亡女高中生的鬼魂以演员“真实的身体”出现,男主其实分饰两角,一个是能看到亡者灵魂的自己,一个是附体的女高中生。


所以在《夜以继日》中,东出昌大饰演两个男人的设定已经是滨口龙介的常规操作了,演员的延展性究竟能发挥到怎样的程度,相信滨口龙介会不断让观众看到惊喜。


/ 《触不到的肌肤》剧照


滨口龙介电影中的人物总是独特的,他们或者生活在缝隙里,或者对生活的缝隙痴迷,即使在局外人眼中,被他们所在意的事情是非常微不足道的,但这对他们来说却一件相当严肃的事情。


他们试图解决自己的问题,始终在非常认真地活着,或许我们可以从中受到启发,诞生“真实”的瞬间并非来自表演,而是来自我们的专注,无论专注于什么,都会将我们推向“人的本质”。







/THE END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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